卷第二百九十六 神六
董 慎
隋大业元年,兖州佐史董慎,性公直,明法理,自都督已下,用法有不直,必犯颜而谏之。虽加谴责,亦不知惧,必俟刑正而后退。常因授衣归家,出州门,逢一黄衣使者曰 :“太山君呼君为录事。”因出怀中牒示慎。牒曰:“董慎名称茂实,案牍精练。将平疑狱,须俟良能,权差知右曹录事 。”印甚分明。后署曰:“倨。”慎谓事者曰:“府君呼我,岂有不行,然不识府君名谓何?”使者曰 :“录事勿言,到任即知矣。”自持大布囊,内慎其中,负之出兖州郭,因致囊于路左,汲水调泥,封慎两目。慎都不知经过远近,忽闻大唱曰 :“范慎追董慎到 。”使者曰:“诺。”趋入。府君曰:“所追录事,今复何在?”使者曰 :“冥司幽秘,恐或漏泄,向请左曹匿影布囊盛之 。”府君大笑曰:“已死范慎追董慎,取左曹囊盛右曹录事,可谓能防慎也 。”便令写出,抉去目泥,赐青缣衫、鱼须笏、豹皮靴,文甚斑驳。邀登副阶,命左右取榻令坐,曰:“籍君公正,故有是请。今有闽州司马令狐实等六人,置无间狱。承天曹符,以实是太元夫人三等亲,准令递减三等。昨罪人程翥一百二十人,引例喧讼,不可止遏。已具名申天曹。天曹以为罚疑唯轻,亦令量减二等。予恐后人引例多矣,君谓宜如何?”慎曰 :“夫水照妍媸而人不怨者,以至清无情,况于天地刑法,岂宜恩贷奸匿。然慎一胥吏耳,素无文字,虽知不可,终语无条贯。当州府秀才张审通,辞彩隽拔,足得备君管记 。”府君令帖召之。俄顷至,审通曰:“此易耳,当为判以状申 。”府君曰:“君善为我辞。”即补左曹录事,仍赐衣服如董慎,各给一玄狐,每出即乘之。审通判曰 :“天本无私,法宜画一。苟从恩贷,是资奸行。令狐实前命减刑,已同私请;程翥后申簿诉,且异罪疑。傥开递减之科,实失公家之论。请依前付无间录狱,仍录状申天曹 。”即有黄衫人持状而往。少顷,复持天符曰 :“所申文状,多起异端。奉主之宜,但合遵守。《周礼》八议,一曰‘议亲’。又《元化匮》中《释冲符》。亦曰‘无不亲’。是则典章昭然,有何不可!岂可使太元功德,不能庇三等之亲!仍敢衍违,须有惩罚。府君可罚不衣紫六十甲子,余依前处分。”府君大怒审通曰:“君为判辞,使我受谴 。”即命左右,取方寸肉,塞其一耳,遂无所闻。审通诉曰:“乞更为判申,不允,即甘当再罚 。”府君曰:“君为我去罪,即更与君一耳 。”审通又判曰:“天大地大,本乃无亲。若使有亲,何由得一!苟欲因情变法,实将生伪丧真。太古以前,人犹至朴;中古之降,方闻各亲。岂可使太古育物之心,生仲尼观蜡之叹。无不亲,是非公也,何必引之。请宽逆耳之辜,敢荐沃心之药。庶其阅实,用得平均。令狐实等,乞请依正法,仍录状申天曹 。”黄衣人又持往。须臾,又有天符来曰:“再有所申,甚为允当。府君可加六天副正使。令狐实、程翥等,并正法置处 。”府君即谓审通曰:“非君不可正此狱。”因命左右割下耳中肉,令一小儿擘之为耳,安于审通额上。曰 :“塞君一耳,与君三耳,何如?”又谓慎曰 :“甚赖君荐贤,以成我美。然不可久留君,当加一周年相报耳。君兼本寿,得二十一年矣 。”即送归家。使者复以泥封二人,布囊送至宅,欻如写出,而顾问妻子,妻子云 :“君亡精魂,已十余日矣。”慎自此果二十一年而卒。审通数日额觉痒,遂踊出一耳,通前三耳,而踊出者尤聪。时人笑曰 :“天有九头鸟,地有三耳秀才。”亦呼为鸡冠秀才者。慎初思府君称邻,后方知倨乃邻字也 。(出《玄怪录》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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